看见恶魔:恶意(上)
(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:AGR)
晚上快十点。
姜德海已经连续工作十六个小时。工作时间太长,应有的休息都得不到保证,骨折的手臂阵阵作痛。他正准备趁着张强开车打个盹儿,手机响了起来,是金烨打来的。
“你到底什么时候才看青阳敏言的调查资料?”金烨一句废话都没有,直奔主题,“我都给你多久了?”
姜德海有点儿心虚:“我哪有时间啊!你没在重案组待过?我现在连上医院复查的时间都没有,天天吊着胳膊跑来跑去。你看你看,都这个点儿了我还不能回家,还得往新现场跑。”
金烨笑:“跟我就别来这一套了。当初找我调查的时候那么积极,怎么资料给你了,你反而消极了?”
姜德海捧着手机,不知从何说起,憋了半天重重地唉了一声:“有些事情,可能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。”
金烨:“哦?”虽然只有一个简单的音节,可满满的,都是诧异。
姜德海也不知道是想通了,还是破罐子破摔:“反正就算知道了我也不懂。”
金烨静了好几秒,不禁笑出来,越笑声音越大。姜德海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。
金烨:“行吧。总之,你有什么需要找我的,我都尽力。至于结果怎么处理,还是你自己说了算。”
姜德海:“好兄弟,谢了啊。”
“咱们还用得着这些虚的。”金烨笑着问,“那你现在跑什么?梁组长还没回来?”
姜德海:“回来了啊,他正忙着。我现在去跑的是个小案子,他交给我处理了。”
金烨:“海哥谦虚了,能惊动重案组还是小案子?”
姜德海:“哎呦,哪儿啊!有个姑娘下晚班回家,被个男的给捅了。辖区派出所的人说,人是跑了,但是临跑之前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,好像脑子有毛病。他们也吃不准,所以请我们看一看。八成不是精神有问题,就是心理有问题。”
如此,金烨便也兴致缺缺:“希望没什么大事吧!”最后关心了一句,“伤筋动骨一百天,自己小心。”便挂了电话。
出事地点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区。
虽然不是什么保安条件过硬的高档住宅区,但住户也多是有正当工作的,邻居们也知根知底,一向相安无事。突然发生这样一件血光之灾,搞得整个小区都醒了过来。
受伤的姑娘叫庞艳,住在7幢303室。当时她下班回来,刚掏出钥匙开门,突然听见有人喊了她一声,一转头,就看见凶徒从楼上猛冲下来,一刀捅在她小腹上。庞艳惨叫一声,连人带刀被冲得顶在身后的墙上。
凶徒似乎也被吓到了,赶紧松开刀子,竟然还问庞艳,你不是庞艳,你是谁?
庞艳当然没心情理会他的疯言疯语,把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大叫救命。所幸凶徒倒也没做狗急跳墙的破事,转头跑了。
庞艳的父母和邻居应声而出,随即打了110。等姜德海和张强赶到,庞艳已经在医院躺着了。
听完辖区派出所的同事说明完情况,姜德海也是一头雾水。
张强小声地问:“是不是认错人了?”
姜德海摇摇头,指着楼道里的灯:“灯又没坏,怎么会认错人呢?受伤的姑娘也确实叫庞艳。”但自己也觉得很奇怪,“可他后来又说‘你不是庞艳’。”
张强想不通:“也许真是脑子有毛病?一会儿是,一会儿又不是的。”
姜德海皱起眉头,又摇摇头:“我现在倒觉得他不是脑子有毛病了。他一早就埋伏好了,就等着庞艳回来。而且,他还在动手前先叫了‘庞艳’,庞艳转头,他一定是看到她的脸确定是她才动手的。庞艳惨叫后,他随即松开刀子,又问‘你不是庞艳,你是谁’……”
“对,”姜德海醒悟过来,“是声音!”
“他看到庞艳的脸时,确定她就是他要找的那个‘庞艳’。但听到她的声音时,却又发现她不是,所以立即停止了袭击。”
“他都是判断好了才决定怎么做的,脑子正常得很。”
张强也有点儿明白过来:“难道是有两个庞艳,还长得很像?那也太巧了吧!”
姜德海笑着拍拍张强的肩膀:“你呀,还是没经验。”
张强还是一头雾水,不免面露沮丧。
姜德海也不卖关子了:“李逵只有一个,哪还有第二个?那叫李鬼。”
张强茅塞顿开:“有人假冒庞艳!”
姜德海点头,带着一丝孺子可教的欣慰。
张强兴奋起来:“这案子没那么简单啊!我们是不是要通知梁组长,还有青阳同学?”
听到通知梁组长还没什么,听到青阳同学四个字,姜德海不觉笑容一僵,意兴阑珊。
“你小子是迷上他了吗?”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狠狠拍在张强的后脑勺上,“你到底跟着谁啊?”
“谁也不用通知。”姜德海大手一挥,“就这么大点儿案子,上不了天!”
张强捂着脑袋,不敢多嘴了。
庞艳中的一刀颇深,幸运的是并没有伤到要害,送医治疗得也很及时,到第二天就已经稳定下来。医生说没问题了,完全可以配合警方的询问调查,但她的父母还是很担心,也不想她惹麻烦,最后还是庞艳自己要求,她的父母才放姜德海和张强进病房。
“没错,我是看到了他的脸,”回想起当时的情形,庞艳还有些后怕,“但我真的不认识他。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叫庞艳,还找到我家来的。”
姜德海:“你的QQ、微信之类的社交账户有没有被盗?”
庞艳想起来了:“我的QQ之前是被盗过。不过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,而且我发现得也很及时,立刻就换了密码。”
姜德海:“里面有你的私人信息和照片吗?”
庞艳:“我从来不放跟私人信息有关的东西。只有几张自拍,也都是对准脸的大头照,看不出参照物的。”
庞艳主动拿来手机,将QQ打开给他们看。
姜德海和张强粗略地扫了一遍,情况诚如庞艳所说。尽管如此,他们还是要求将庞艳的手机拿回去让技术部好好调查,庞艳同意了。
“你们是怀疑有人盗用我的信息,假冒我吗?”她紧张地问。
姜德海:“初步怀疑是这样。”
庞艳:“假冒我干什么?”想起那个恨不得捅死自己的男人,“骗人感情,骗人钱吗?”
姜德海:“一般这种案子都是这样的。袭击你的人知道你的长相,但你的声音和他知道的对不上号。他可能只看过你的照片,跟假冒你的人通过话。”
庞艳想不通:“那他是怎么知道我家在哪儿的呢?”
是啊,这个问题姜德海也很想知道。
“除了QQ被盗以外,你周围还有没有发生其他值得留意的事?”他问。
庞艳也想帮忙,可想了又想,终是摇了摇头。
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也很正常。姜德海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。不如还是回到袭击她的人身上,怎么说也是昨晚刚打过照面的。
他继续问庞艳:“袭击你的那个人,你还记得有什么特征吗?”
庞艳实在想不出来:“就是很普通的长相。当时一切发生得太快了,我又惊又慌,他好像也很慌……”
姜德海:“那口音呢?他不是叫了你的名字,还跟你说了一句话吗?”
庞艳再次回想了一下,不由得轻轻地“啊”了一声:“他说的是咱们当地话,但还是有一点儿外地口音。”
“哦?”姜德海树起耳朵,“你觉得像什么地方口音?”
庞艳被问住了。
姜德海也不强求:“要不……你能模仿出来吗?”
这倒难不住庞艳。人类总是相信自己的眼睛,认为眼见为实,其实视觉上产生的错觉不知凡几,反而听觉有时会更可靠。
还记得《射雕英雄传》里,瑛姑是怎样认出杀子仇人的吗?
正是凭的裘千仞的笑声。
就算时隔二十多年,她也能一下子听出来。
何况袭击庞艳的人就和她说了区区一句话,能有多难?
庞艳尝试着模仿两次,第二次更像。
姜德海一听便觉得在哪里听过:“你确定他是这样说的?”
庞艳点头。
姜德海让庞艳再多模仿几次,等她找到感觉模仿得最像时录了下来,便先急匆匆地带着张强告辞了。
一出病房,张强便迫不及待地问:“海哥,你听出来是哪里的口音了?”
姜德海:“不是外地口音,就是本地的。”
张强很疑惑:“是吗?”他也是本地人,怎么就觉得不一样,“虽然也能听得懂,但是调子总有些怪怪的啊?”
姜德海:“他说的是本地的一种方言。以前跟梁组长查案子搜集过本地的方言样本,我听了几十遍,不会听错的,应该是附近城乡、郊区的。”
“只要一一对照,一定能找出来。”
张强顿时也振奋起来:“海哥,还是你厉害!”
姜德海不免流露出身为前辈的一点儿自得,趁机教育:“我们警察查案子最要紧还是脚踏实地。你不要看电视小说里写得那花里胡哨的,现实里,传统刑侦才是破案的王道。”
张强很是受教:“是!”
中午十二点,楼道里一片安静,只有各家的饭香飘来飘去。
送外卖的小哥拎着盒饭,三脚两步地跑上楼,敲了敲门:“您好,您的红烧肉盖浇饭到了。”
门里传来一个年轻男人闷闷的声音:“你放在门口好了。”
送外卖的小哥很习惯地道:“好的。盒饭是在规定时间里送到的,麻烦您给好评。”便后退一步,将盒饭放在门前,转身下楼了。
不一会儿,门开了一角。但盒饭不在男人触手可及的地方,他只得将门打开得更大一些,刚走出来弯下腰,忽然从楼上楼下,同时冲出好几个人一把将他按住!
男人惊得大叫着挣扎,那盒红烧肉盖浇饭也被一脚踢烂。
之前的外卖小哥一把扯掉帽子,中气十足地大吼一声:“警察!市刑警队重案组!”原来是张强,“车健,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吗?”
没想到连名字都被报了出来,男人顿时低着头不敢动了。
姜德海连忙带人冲进屋里,却冷不防惊得站住,只见客厅里四仰八叉地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,脸朝里歪着,血水还在不停地向门口淌过来。
那一瞬间,他只觉得心脏猛地一缩,眼前的一幕竟然和刘英被击毙的那一幕重叠了。
一样不停流淌的鲜血,一样动也不动的人……
“快叫救护车!”
同事的吼声及时惊醒了他。
姜德海冲上去按住男人身上最大的伤口,拨过他的脸。男人满是血污的脸,依然清晰可辨,是他们要找的人——车健。
姜德海心口一沉:那外面的是……
还没来得及想完,外面陡然发出惊呼,骚乱又起。
姜德海赶紧冲出去,正见之前的男人竟然甩开了张强等人的束缚,一纵身,头也不回地从楼梯上跳了下去。
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,那种感觉就像一脚踩空了一样,眼睁睁地看着男人砰地跌落在下一层楼梯中间,再像只皮球骨碌碌地滚下去,一头撞在楼梯拐角的墙上。
男人不动了,颈部和背部几乎折成了直角。
不用法医来,大家都知道他是怎么死的。
一时间,没人反应得过来。好几双眼睛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几秒钟前还生龙活虎的尸体,楼道里只剩下一道道粗重的喘气。
然而还嫌这一切不够糟糕似的,留在屋里的同事匆匆地走出来一个。
“车健死了。”
姜德海瞳孔一紧,也唯有长叹一声:雪上加霜也不过不如此了。
一个小时后,梁永强、老法医、青阳敏言、朱离……所有人都到齐了,都在忙了,张强把所有的情况也都向梁永强等人汇报完了,姜德海的脑子还晕乎乎的。
他还没搞明白,一件普普通通的伤人案怎么突然变成了双尸命案?
他们先是根据车健说的方言,查到他是老城南区的人。然后,将老城南区通向庞艳家的几条公交线路的行车记录都调查了,找到了车健的身影,最重要是找到了车健上下车的地点。再通过在附近的排查,成功找到车健的家。
最后就是设伏,由张强假扮送外卖的小哥,骗车健开门……
每一个环节都顺理成章,怎么偏偏到了结果突然暴走呢?
姜德海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门,他是真想不通。
梁永强见状,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不管你准备得多么充分,执行得多么妥当,意外总是会有的。”
“而且,如果不是你及时找到了车健,恐怕尸体臭了也没人知道。”
姜德海知道梁永强是在安慰他,勉强一笑。
关于车健的死,老法医也没啥好说的。现场虽然惨烈,但一目了然。车健的伤集中在后背,足足被捅了九刀。凶手,也就是跳楼而死的那一位,趁车健背对着他突然动手。车健没能反抗就被杀死(也可能不是当场死亡,还略略坚持了一会儿),瘫倒在地。
至于凶手,拒捕是肯定的。但倒不一定是自己想死,可能是想逃跑,却没想到自己远没有电影里的那些罪犯身手好。
梁永强:“目前的情况就是,车健不仅让凶手进屋,还曾背对着他。此外,凶手足足捅了车健九刀,这也表明了他对车健有很强烈的恨意。这些迹象都说明凶手和车健很可能是熟人。”
朱离:“会不会跟庞艳有关呢?”
梁永强:“你是说真庞艳还是假庞艳?”
朱离没想那么仔细,一下子被问住了。和这里精通破案的专业人士不同,她本来就是一个看热闹的吃瓜群众,什么分析、推理……她都是靠猜的。
想了一会儿,她才试探地问:“真庞艳?因为他刺伤了真庞艳,所以有人替真庞艳报仇?”
梁永强笑了笑:“车健和真庞艳工作生活里并没有交集,他应该也不会认识真庞艳身边的人。一个陌生人找上门来,就算车健会让他进门,也不会毫无防备地背对着他。所以我觉得不会是跟真庞艳有关。”
朱离:“那就是和假庞艳有关?车健知道骗他的人是假冒的了,一定会想方设法联系她、威胁她,所以假庞艳就找人先下手为强了?”
梁永强:“这种可能有。但是现在证实不了。”回头看一眼刚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技术人员,他手上拎着一只证物袋,袋里装着一只湿淋淋的手机。
那是刚从马桶里掏出来的,车健的手机。
梁永强:“凶手杀了车健后,把他的手机扔进了马桶。凶手自己也没带手机。”
朱离抱着一丝侥幸:“手机不能抢救了吗?”
梁永强:“如果马上捞起来还是有可能的吧,但是泡了这么久,基本没希望了。”
同样没救的,还有卧室里的台式电脑。主机早就被浇了一盆冷水,空气里还有没散尽的电路烧焦的糊味。
朱离一脸失望。在她看来,线索都断了。
“那现在该怎么办呢?”她小声地嘀咕。
梁永强:“现在最重要的,就是查明凶手的身份,特别是看他和车健有什么交集,也许就能找到假庞艳。”
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做法。
但是……凶手的身份要怎么查呢?如果他没有前科,就算有长相有DNA等等,也是没有地方可用。那就只能靠艰苦朴素的人工排查了,也许他会出现在车健的社会关系里……
梁永强看向青阳敏言:“你没什么要补充的吗?”
青阳敏言淡淡地扫了他一眼,摇摇头。
这下,连心神还没完全稳定下来的姜德海也感觉到了异常:“你今天怎么了?一个字都没说呢!”
青阳敏言连眼睛都没抬。
姜德海也习惯了他的冷漠,下意识地看一眼朱离:“你俩是不是又闹什么别扭了?”
朱离很无辜:“什么叫‘又’?”
她也想知道青阳敏言是怎么了。
这些天,她也觉得他有点儿怪怪的。虽然他本来就怪怪的,对她爱搭不理,但现在,更叫人捉摸不透了。她看他的时候,他就翻过脸去,恨不得拿她当空气;可是她不看他的时候,他又悄悄咪咪地盯着她看,恨不得看到她骨头里去。
正好姜德海起了这个头,那她就干脆顺水行舟,向本人问个清楚。
“你是不是有话憋着,没跟我说?”她直直地盯住青阳敏言的眼睛。
青阳敏言调整了视线,朱离也随即跟着走过去,依然直直地盯住他的眼睛。
梁永强和姜德海默默地相视一眼,很默契地站成一排,静观其变。毕竟,人人都有一颗吃瓜群众的心,而青阳敏言和朱离的瓜更是可遇不可求。
两个人不过数步之遥,因为身高的差异,青阳敏言垂下视线,沉默地和朱离对视。但气势上,竟是矮个子的朱离渐渐占据优势。
她有一种无所畏惧的坦荡。
青阳敏言正好相反,他有太多太多剪不断理还乱的顾虑。
最后,青阳敏言侧过脸,似放弃又似无奈地轻轻吐出一口气。
“或者还可以从真庞艳入手。”他不紧不慢,不高不低地道,确保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见。
梁永强和姜德海微微一愣,才反应过来这是将话头又扔回到他们这里来了:就知道没那么容易让他们吃瓜。
两个人忙清咳的清咳,站好的站好。
姜德海:“真庞艳的QQ曾经被盗过,假庞艳应该是从她的QQ上下载了她的照片。现实中就是不相干的两个人,查不出什么吧?”
青阳敏言:“假庞艳很可能也是本地人。”
姜德海:“为什么?”
青阳敏言:“因为车健和假庞艳通话时,说的就是本地话。”
姜德海:“你怎么知道?也有可能是用普通话啊?”
青阳敏言:“车健袭击真庞艳之前,先叫了她的名字,用的就是老城南区的本地话。如果他不是以为庞艳听得懂本地话,怎么会用本地方言叫她呢?”
众人顿时被点醒。
青阳敏言:“他们之前通话时,一定是用本地话交流过,至少假庞艳是可以听得懂的。假庞艳要么就是本地人,要么也是在本地生活工作了很长时间。”
这一点梁永强被说服了。
“不过,”他还有疑问,“就算是本地人,本地这么大,也不一定和真庞艳有交集啊?”
青阳敏言:“首先,我们要明确,真庞艳不是只被盗用了照片,而是被盗用了整个人的身份。假庞艳不是随便从网上找了某个美女的照片,然后捏造出一个张三李四,而是真真切切地知道有庞艳这样一个人,她知道自己是在假冒庞艳。”
“其次,真庞艳的QQ被盗已经过去一年多了。假庞艳应该从那时起,就开始假冒她行骗。如何长时间的假冒一个人而不轻易露出马脚,最好的办法就是假冒一个你熟悉的人。”
朱离:“可是既然已经是熟悉的人了,还用得着从她的QQ里盗取照片吗?”
青阳敏言:“这个熟悉不一定是感情好的熟悉。”
“比如和你住在一个小区,甚至是一幢楼的某个人,你对他不过是点头之交,他却可以处处留意你。”
“再比如你们同在某一个社交群里,他常年潜水连泡也不吐一个,你都不一定知道群里有他,但他会时时刻刻注意你的动态,从社交群延伸到你的私人帐号,直至真实的生活圈。”
结论已经呼之欲出。
“所以,”朱离不免有些吃惊,“假庞艳很可能就潜伏在真庞艳的周围,她们认识!”
梁永强和姜德海则司空见惯多了,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转折。
说实在的,许多看似匪夷所思的案件发展到最后,真凶都会大概率地指向身边人。
超过七成的绑架案是由亲友、熟人策划的。
接近一半的谋杀发生在家庭成员(尤其是配偶)之间。
熟人犯案的肢解率远高于陌生人。
全国家暴率超三成半,在某些重灾区甚至过八成。
人类社会从本质上就热爱杀熟。
真假庞艳算什么?
姜德海伤员一个,出完现场仍由张强送青阳敏言和朱离回去。
有了上一次令人心塞的交流,这一回张强不想再冒昧地开启话端,只想老老实实开他的车。于是一车三个人全部紧紧地闭着嘴,满车厢浓浓的,都是沉默是金的味道。
回到公寓,朱离开201室的门,青阳敏言开202室的门。
门一打开,迎面扑过来一个软嘟嘟的小胖子,像只鼯鼠一样手脚大开地抱住朱离的头,一边猫一样地蹭着她的头发,一边打着充满草莓味酒气的饱嗝。
憋了一路的朱离终于憋不住了:“喂!”
青阳敏言脚步一停,但只是回头看了一眼,便又如常地往房里走。幸亏朱离早就摸清了他的行为模式,赶在他关门的前一刻顶着小胖子堵在他的门口。
她扯不下那个小胖子,只好气呼呼地继续顶在脑袋上:“我不知道你在跟我闹什么别扭,”指着睡得咕噜咕噜响的小胖子,“但是你自己的东西总该管好吧?”
青阳敏言一脸事不关己:“又不是我给它酒喝的。”
朱离:“他不是恶魔吗?”
青阳敏言:“恶魔才更不能喝酒。因为它们不能喝还特别喜欢喝,酒品还特别差。”
朱离:“我怎么知道几口草莓酒就把他给醉成这样?”
青阳敏言微眯起眼睛:“几口?”
朱离想起家里歪七八扭的几只空酒瓶,简直要吐血:“他自己翻出来的,我有什么办法?”
青阳敏言:“那你现在就只好忍着,等他酒醒吧。”
朱离:“他都醉了多少天了,还不醒?”
青阳敏言:“我不知道,只能给你一个参考——上一次他喝了半瓶葡萄酒,醉了一个多月。”
朱离:“……”
青阳敏言:“……”
两个人又开始没有意义地互瞪。这次青阳敏言没有要妥协的意思,朱离也不禁较起劲儿来。正瞪得眼睛滚圆,忽然响起一道不太愉快的男人声音。
“你们两个还要互相看多久?”
两个人一惊,连忙循声望去,白晓不知何时站在朱离家里,正靠着门口看他们,身上还穿着朱离卡通熊的围裙。
朱离立时有点儿尴尬:“你,你来了?”连忙拨开青阳敏言走回去。
白晓嗯了一声:“不过我现在要走了。”
朱离呆掉:“啊?”
白晓脱下卡通熊的围裙丢在朱离怀里:“给你饭做好了。东坡肉还在饭焐里闷着,缺点儿火候,你过半小时拿出来吃。”说完,就向楼下走去。
朱离抱着围裙只来得及结结巴巴地喊一声:“白,白晓……”
白晓已经不见人影了。